【论文编译】民众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援助中绿色、包容和可持续增长条件的支持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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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聚焦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援助项目的附加条件，通过在阿根廷、肯尼亚和巴基斯坦的联合调查实验，发现纳入绿色、包容和可持续增长的条件使得借款国民众对项目的接受程度显著提升。这一发现有助于理解国际组织政策与民众态度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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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基本信息

论文题目：

民众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援助中绿色、包容和可持续增长条件的支持态度

Public Support for Green, Inclusive, and Resilient Growth Conditionality in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 Bailouts

论文来源：

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 Volume 69, Issue 2, June 2025, https://doi.org/10.1093/isq/sqaf018.

作者简介：

Mirko Heinzel：马斯特里赫特大学国际制度助理教授，研究重点为全球发展领域和全球健康领域的国际合作。

Andreas T. Kern：乔治城大学麦考特公共政策学院教学教授，研究重点为宏观经济和金融治理的政治经济学，尤其关注中央银行、信贷市场动态和金融危机。

Saliha Metinsoy：鹿特丹伊拉斯姆斯大学国际关系学助理教授，研究重点为国际政治经济学、国内和国际政治的互动，关注劳动力市场、性别与国际金融。

Bernhard Reinsberg：格拉斯哥大学国际政治经济与发展学教授、剑桥大学商业研究中心政治经济学研究员，研究重点为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国际组织的政治经济学。

编译：王格言 北京外国语大学

校对：凌宵鹏 北京外国语大学

排版：杨敏 中国人民大学

编辑：刘畅 中国人民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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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摘要

近年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扩大了其政策范围，以促进绿色、包容和可持续的增长。这一职能扩展如何影响借款国民众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及其贷款的支持？本文对来自阿根廷、肯尼亚和巴基斯坦的2694名受访者进行了预注册的调查实验。研究显示，相较于传统项目，当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项目中包括善治、反贫困、气候变化和性别平等等措施时，民众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的支持增加了约24%。研究结果表明，人们并不普遍反对国际组织所强加的政策，而是对政策内容有明确的偏好。本文的发现为国际组织为何遭遇反对态度的讨论提供了新视角，指出当国际组织推动政策目标与民众的政策偏好一致时，民众愿意接受国际组织对国家主权的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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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概述

一、引言

针对国际组织在公共话语中日益受到争议的现象，关于民众对国际组织持反对态度的研究指出，对国家主权的干预是民众不满情绪上升的关键原因。基于此，本文提出的问题是：国际组织是否可以通过实施更受民众欢迎的政策来提升民众对其政策的支持？

作为向各国提供经济援助的交换条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IMF）长期以来贯彻“华盛顿共识”（Washington Consensus，WC）的政策，坚持要求借款国实施一系列改革，以实现贸易投资自由化与国有企业私有化。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围绕“华盛顿共识”的政策经常引起民众的强烈不满。既有文献将民众的不满归因于这种外部强加政策带来的过程疏离感与社会经济困境。当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推动的改革不符合民众自身的政策偏好时，民众可能不愿承担由此带来的负担，甚至会抗议这些政策。基于上述观点，本文提出假设：当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将其政策干预扩展到更受民众欢迎的议题时，由其项目引发的政治抗议可能随之减弱。

本文利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近期在政策主张上发生的转变，即越来越强调“绿色、包容和可持续的增长”（Green, Resilient, and Inclusive Development, GRID）的理念，在重要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借款国（阿根廷、肯尼亚和巴基斯坦）进行一项预注册的联合调查实验。研究结果显示：当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项目包含其近年来越来越重视的GRID附加条件中的特定领域时，民众对这些项目的支持度显著高于传统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

二、民众对外部施加的国际组织

民众政策的支持程度

现有研究通常从“政策带来的困难”与“外部干预引发的政治疏离”两个维度分析民众对国际组织政策的回应。首先，一些国际政策会给民众生活带来困难（hardship），这些困难导致民众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支持的项目产生不满情绪。其次，由于民众对这些外部强加的政策几乎没有发言权，所以政策改革往往会加剧民众的疏离感（alienation）。尽管上述解释存在一定的合理性，但它们并不足以解释民众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所施加政策的反应。“困难”视角假定民众只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所带来的成本作出反应，而不考虑民众是否认同这些被实施的政策。当民众认为某些政策是实现自身偏好的必要手段时，他们却愿意承担额外的成本与负担。“疏离感”视角假定即使民众喜欢这些外部政策，他们也会因为国家主权受到侵犯而反对这些政策。然而，许多民众实际上会支持那些即使侵犯国家主权、也要强制执行的国际组织政策。因此，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的“具体内容”是影响民众对附加条件不满情绪的重要因素。

本文认为，GRID政策相比传统的WC政策领域更受欢迎，原因在于它们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借款国的民众创造了更广泛的收益。全球民意调查揭示了GRID政策的关键要素（善治、反贫困、气候变化、性别平等）在民众中获得了广泛支持。由于民众普遍认同这些议题的重要性，并且这些政策为借款国的民众带来了广泛利益，本文假设：GRID附加条件会提高民众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的支持度。

三、GRID条件性政策对民众

支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的影响

基于最大程度地体现地理、经济、文化和政治多样性的抽样策略，结合国家需要有近期参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经验以及需要对GRID议题有所关注的要求，本文于2023年4月在阿根廷、肯尼亚、巴基斯坦通过调查公司YouGov开展调查实验。为了最大程度提升样本的代表性，本文使用概率加权方法。研究通过一项联合调查实验（conjoint experiment），测试民众对不同类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的支持度。在采访中，受访者会看到两个具有多项政策条款的项目方案，这些政策在不同水平上是随机变化的。

每位受访者会看到以下文本：“您的国家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成员之一。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是一个拥有190个成员国的国际组织，它在成员国陷入财政困境时会提供贷款。作为贷款的交换条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要求借款国在某些法律和政策上做出调整。现在，请假设您的国家正面临财政困难。下表列出了两个假设性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贷款方案。表格左侧列出了每个贷款方案所附带的政策要求。请您认真阅读这些内容，并回答下方的问题。”

本文设计了八项政策条款，每项条款有两个不同的选项（见图1）。其中四项条款涉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计划的传统组成部分：向外国投资者开放市场、取消关税、减少债务以及私有化国有企业。本文还为新兴的政策领域各设置了一项项目条款，分别是：反腐败、反贫困、气候变化和性别平等。在查看了这两个贷款方案的描述后，受访者需要回答一系列问题，以表达他们对各自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方案的看法。为提升实验结果的外部效力，实验不强制受访者在两个方案中二选一。



图1 五国集团对于三组国家的评论长度分布

本研究旨在揭示在当前的表述下，民众对有GRID条件的政策措施相较于有WC条件的政策措施的整体支持程度。因此，本文在实验中有意将WC和GRID政策措施表述得较为宽泛，并在接下来通过普通最小二乘法回归模型进行分析。由于财政政策对调查受访者通常更具实际意义，本文在因变量中还关注政府增加税收和减少财政支出，而非将其作为处理变量。

自变量：

联合调查实验中包含的八项政策条款，每项政策条款独立地采取两个选项，即“是”与“否”。

因变量：

（1）受访者对不同类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贷款方案的支持程度；

（2）在特定贷款条件下，受访者对增加个人税收的接受意愿；

（3）在相应方案下，受访者对政府削减公共支出的接受程度。

四、数据分析结果

本次调查共收到2694份回复，每个回复者都对两个方案进行了评分。因此，样本包括5388个观察结果。本文使用边际均值的计算方法，受访者在1（强烈反对）到6（强烈支持）的范围内表示他们对每笔贷款的态度。本文在个体层面对标准误进行了聚类调整，以及为解释国家间异质性而包括国家固定效应，并采用概率权重来确保样本的代表性（按年龄，性别，地区和教育水平）。

统计结果呈现出如下信息（见图2）。首先，在四个GRID条件性政策领域中，民众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的支持均产生了正向且具有统计显著性的影响。其次，一些传统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条件支持度较低。最后，统计发现旨在减少债务的条件对支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有显著正向影响（p < 0.05），而贸易自由化和国有企业私有化的条件并未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的支持度产生积极影响。结果表明，扩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政策范围可以减少民众对其项目的反感。如果项目包含GRID的条件，民众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的平均支持率将增加24%。



图2 受访人对不同条件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的支持情况

为进行更深层次的探讨，本文实验调查了民众是否更愿意承担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所带来的成本。为此，研究区分了政府增加税收和削减支出两种措施（见图3）。当项目包含反腐败、反贫困、气候变化和性别平等内容时，民众更愿意在该项目下支付更多税款，同时也会对削减支出表现出更高的支持。此外，推动外国投资自由化以及减少债务的政策措施对政府增加税收和削减支出的接受度均产生积极影响。值得注意的是，当这些措施伴随的是削减支出而非增加税收时，民众的支持度更高，这表明政策实施方式本身也具有重要影响。研究结果表明，当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包含能为民众关切的领域内带来实质性收益的政策条件时，民众更愿意接受这些项目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图3 受访人对政府增加税收和削减开支的意愿情况

本文进一步按意识形态和性别对结果进行细分来深入探讨这些发现。图4显示左翼意识形态的受访者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更为怀疑，反腐败政策是唯一在左翼支持者中具有统计显著性的领域。右翼和中间派意识形态的受访者则明显更支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项目，并且在引入GRID附加条件后显著提高了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的支持。这一发现可能表明，GRID政策在不同意识形态之间具有较强的共识基础，纳入这些条件有望增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的公众支持度。图5展示了按性别分类的结果。性别数据来自受访者在YouGov平台注册时的自我认定。结果发现，女性比男性在某些GRID政策领域上表现出更高的支持度。



图4 受访人意识形态对支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的影响



图5 受访人性别对支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的影响

为确保结果的可靠性，本文进行稳健性检验。首先，为了说明样本的可推广性，本文使用《世界价值观调查》第七轮中相关问题的回答，展示出样本在总体上具有的代表性。其次，本文分别对三个国家设计单独估计模型。检验还展示了在样本中任意两个国家的组合下，结果依然成立。第三，本文的检验控制了所有个体层面的协变量（视各国数据而定，包括教育程度、地区、就业状况、收入、年龄、婚姻状况），以确保随机分组在这些变量上的均衡。第四，本文在不使用概率加权的条件下对模型进行估计。最后，本文使用 Benjamini-Hochberg 程序对多重比较进行调整（见图6），进而控制错误发现率（False Discovery Rate）。



图6 多重比较校正（Benjamini-Hochberg 方法）

五、结论

本文通过在阿根廷、肯尼亚和巴基斯坦开展联合调查实验，发现如果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计划中加入善治、减贫、气候变化和性别平等等GRID附加条件，民众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计划的支持率将提升24%。基于上述分析，本文得出结论，一方面，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附加条件的实施中广泛纳入GRID政策条件时，借款国民众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的政治反抗将显著降低。另一方面，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项目中包含GRID政策条件时，借款国民众更愿意付出增加税收和政府削减支出的代价。

本文的局限性在于以下三点：首先，案例围绕三个国家展开，仍需要更多研究来了解GRID附加条件在全球范围内的受欢迎程度。其次，本文的实验基于宽泛的政策目标，而非具体的政策条件。最后，社会期望偏差是重要的研究效力威胁。由于本文进行的是一项调查而非行为实验，所以不能完全排除参与者出于社会期望而给出某些特定回答的可能性。

尽管本研究存在上述局限性，但它对国际合作领域的两个重要讨论作出了贡献。首先，本文的发现对当前有关反对全球化以及国际组织争议的讨论具有重要意义。虽然我们并不否认民众对国际组织干预本国主权的质疑，但当国际组织推动的是民众认同的政策时，民众不仅能够接受一定程度的主权干预，甚至更愿意为此承担相应的成本。其次，本文对有关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讨论作出了贡献。研究结果表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近年来向GRID附加条件的政策转向会提升其援助计划的受欢迎程度。国际组织将跨领域的目标纳入政策范围得到了民众的广泛支持，这类制度性转变有助于回应民众对全球治理体系的不满与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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